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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海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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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子門口站著的青年臉上尤帶一點稚氣, 剛抽條過的身體有著充滿少年感的纖細,他一見馬背上的度藍樺就利落地掀起袍角行了大禮,“一別數年,母親可好?”

母親?

在大祿朝會這麽叫的可沒旁人了。

度藍樺的腦袋有片刻放空, 楞了下才滾鞍落馬, 三步並兩步沖上前, 抓著他的胳膊細細打量, 有些不敢認,“謹兒?!”

肖知謹仰頭一笑,笑容迅速與記憶重合,正是當初那個靦腆聰慧的少年。

度藍樺連忙將他拉起來,又捏著他的肩膀感慨道:“長高了, 比我都高了, 真是不敢認,哎呀,像個大人了!當年你走的時候還是個孩子呢,如今都是個像模像樣的大小夥子啦。就是還是有點瘦,得多吃點。”

十九歲的男孩兒正在生長發育期,身上有種混雜著少年和青年感的青澀和稚嫩,宛如一股清風,叫人看了便要暗自喝彩。

分隔數年的生疏感仿佛一瞬間就消失不見, 肖知謹笑道:“我現在的飯量大的嚇人,回頭母親就知道了,只是今年一年就長高了近兩寸, 所以顯得瘦。聽說父親入宮去了,爺爺奶奶和阿悅他們也來了?”

常悅的天分和心性自不必說,秦落也在去年擦邊考中舉人, 肖明成被他的樂觀和勤奮打動,索性一並收了做徒弟。私底下他告訴度藍樺,若以後遇不到特別出色的苗子,再也不會收徒了。

教導徒弟可比治理地方累多啦。

肖家老兩口見了孫子後,少不得又是一番噓寒問暖,抓著手就不放了。

後面的常悅和秦落也走上前,笑著與肖知謹打招呼,又你捶我一下,我推你一把地笑鬧起來。

雖然分開數年,但其間他們時常書信往來,對彼此的情況都很了解,並沒有多少生分。

一行人寒暄了一回,稍解相思之苦,肖知謹才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還是進屋聊吧。”

肖家二老連連點頭,抓著孫子的手不放,“是呢是呢,都高興得昏了頭了,平白叫人看了笑話去。”

度藍樺扶著他們往裏走,聞言笑道:“瞧您說的,人之常情罷了,都有這麽一遭兒,誰還看誰的笑話呢?只管叫他們說去。”

院子是早就租好的,租金一個月之前就開始算了,苦水裏泡過的肖知謹也覺得心疼,倒時常過來瞧瞧,也住兩日,倒不算白花了。

他親自帶大家看過住處,又對度藍樺道:“這兩日度爺爺也來過幾回,好像有事要跟母親說呢,可要現在送信兒去?”

因著他跟度藍樺的關系,度家對他也頗多照顧,只是稱呼方面有點為難。好在度老板本人很開明:只要錢到位了,稱呼什麽的根本不重要!於是兩邊折中了下,就喊度爺爺。

度藍樺略一沈吟,“罷了,也不必額外送信,等會兒我親自走一趟就是了。”

畢竟她和度老爺是物理意義上的父女關系,於情於理都該親自登門,哪兒有讓當長輩的上門抓人的道理呢?

而且度老爺城府頗深,平時很沈得住氣,這回這麽著急估計是有大事,還是親自面談的好。

兩位老人畢竟年紀大了,最近精神一直緊繃著,如今總算見了孫子安頓下來,精神驟然放松就有些撐不住,略用了些點心就昏昏欲睡起來,自去休息不提。

三個小的自不必說,正在興頭上,度藍樺也不覺得累,就湊在一起說些京城新聞。

霍疏桐也一直關註著這邊的動靜,幾次都想親自登門拜訪的,奈何肖明成一行人被始終不得傳召。現在他們倒是進城了,可最近臨近年關,最不缺官兒的霍家本身就有許多三服以內的親戚進京述職,粗粗一算怕不能有兩位數,光自家就忙得不得了,霍疏桐也要幫著接待,實在抽不出空來往這邊跑。

度藍樺聞言點頭,心道也不用急,總有見的時候,左右是逃不脫的。

“霍叔叔幾次提到父親和母親,十分推崇,還說想請你們吃飯呢!”肖知謹道。

自家人被外人誇讚,肖知謹自然與有榮焉,講這話的時候下巴微仰,酷似肖明成的眸子裏閃動著愉快的光。

只是一提到霍家人,度藍樺就忍不住要逗孩子玩兒,“哎呦,你沒少在人家家裏吃飯吧?香不香?”

這兩年她和肖明成也暗中托人打聽了霍家小姐的為人和學識,很是滿意,而肖知謹自己書信中也時常提及,雖沒明說,可度藍樺和肖明成私底下揣度:估計倆孩子處得挺不錯。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更何況還是霍家這樣的門第,真算自家高攀了。若月老果然大駕光臨,豈有往外推的道理?

兩人就琢磨著這趟上京來,述職之餘一定要正經跟霍疏桐的父母見一面,再親眼看看那位姑娘,若真合適,不妨先定親。

左右如今他也十九歲了,這事兒並不算早了。

肖知謹果然臉紅,卻還故作鎮定道:“還行。”

旁邊的常悅噗嗤一聲,秦落更是伏案大笑,“三思啊三思,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秦落本就是四個孩子中年紀最大的,三年前他因為經常陪常悅送妹妹們上學而與幾個姑娘熟悉起來。因兩家家世相當,往來日益密切,漸漸地就跟常喜看對眼,順理成章定了親,六禮都差不多走完,如今只等娶媳婦了。

他自知資質有限,雖然這次也跟著進京,但估計會試有些懸。到了科舉最後一步,拼的就是天分和運氣了,等閑努力根本不夠看。

不過他素來想得開,想他們老秦家祖上八輩都沒出過正經讀書人,他如今已是舉人老爺,也算光宗耀祖了。

常悅年紀小些,卻更穩重,見狀正色道:“轉過來二月就是春闈,大家都是要下場的,若三思順利得中,二十歲的進士不可謂不得意,頗有先生之風,到時候豈非雙喜臨門?”

即便不中,他也還年輕,再熬兩屆也不算晚。

常悅家裏也幫著張羅了一回,不過他因為童年經歷的關系,心性與常人不同,在男女之事上似乎並不怎麽熱衷,不管家裏給說什麽樣的姑娘都一副“你們看著好就行,不必管我死活”的模樣,倒弄得常老爺和杜玉茹夫婦不敢折騰了。

兩口子擔心兒子有什麽毛病,私下還厚著臉皮委托度藍樺委托肖知謹悄悄問,結果常悅一猜就知道是誰的主意,感動之餘更多的還是無奈。

他知道自己身體沒毛病,就是心裏過不去那道坎兒。

人生短短數十載,可他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成家立業反而排在後面。再說了,縱使生兒育女又如何?一個不小心,不還是守不住嗎?

當年他何其有幸碰見負責任的師父和師娘,可來日他的孩子呢?是否還能延續這份幸運?

弄明白這一點之後,常家人又偷偷流了幾回眼淚,難過了一陣之後也想開了。

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長子能失而覆得順利成長已經是意外之喜了,他們又何必再強求?

如今這個情狀,縱使勉強行事也只是圓了他們自己的夢,豈非又委屈了孩子自己?何苦來哉!

若他來日自己想開了自然是好,即便想不開,依照他自己的心性城府,必然也吃不了虧。

就這麽著吧,孩子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挺好。

這次四個孩子都是要下場的,他們也知道厲害,略寒暄了一會兒就湊堆兒討論文章去了。

這兩年肖知謹一直在太學讀書,結識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和飽學之士,知道最近哪裏有文會,就準備帶常悅和秦落一起過去切磋一番,也摸摸對手的底。

述職不是一天就完的,當日肖明成很晚才回來,次日一大早又帶著媳婦一並入宮。他自去找成寧帝辦正事不提,度藍樺又陪著太後、皇後等人說了一會兒話,講了講外頭的風土人文,昭示下皇恩浩蕩,這便趕在午前帶著一大堆賞賜出了宮。

她親自挑選了一批,命李嬤嬤將給霍家的好生收起來,來日得空跟肖明成一起登門拜訪時送人。

剩下的也往司馬家、洪家各送了些,缺不缺的暫且不說,多少是個同歡喜的心意。

李嬤嬤都打理好了,“夫人,咱們這就回去麽?”

度藍樺道:“我有事往娘家去一趟,你打發人回去跟老爺子和老太太他們說,今兒晌午就不家去了。”

她雖然沒有特意通知,但度老爺一直打發人瞅著這邊院子的情況,昨天他們一進城就得到風聲。因隨行的還有老人和孩子,他琢磨著怎麽也得留出兩天空來給人家休整,正準備今天送帖子探探情況呢,沒成想,姑娘自己來了。

一見面,度藍樺就略略放下點心,“瘦點了。”

前些年度老爺事業成功、女兒女婿爭氣,真可謂是春風得意,整個人的身材跟吹了氣的氣球似的,嗖嗖膨脹。他是做生意的,又少不了四處應酬,久而久之就有了三高的癥狀,很容易暈眩。

度藍樺知道後就從系統商城裏兌換了不少降壓減脂和調理的藥物給他,又囑咐一定註意飲食。

愛財的人大多惜命,度老爺自己經歷了幾次天旋地轉後就嚇得夠嗆,倒也聽話,藥都按時吃著,再配著醫藥供奉的調理,情況基本穩定。

度老爺聞言點頭不疊,又感慨道:“唉,沒想到老了老了,沾了閨女的光了。”

家中供奉對度藍樺送回來的藥十分感興趣,幾次說要研究,度老爺都沒敢給。幾年下來,他大約摸也覺察出女兒應該是有了什麽特殊的門路,這藥恐怕是見不得人的,故而十分謹慎。

聽度老爺這麽一說,度藍樺再看看他兩鬢染上的霜色,竟也有點心酸。

老了。

“你上了年紀,別再那麽拼了,錢是掙不完的,多少是多啊?”一時感慨,度藍樺也禁不住嘮叨起來。

度老爺連連點頭,捧著肚子道:“是呢,我這不是忙新玩意兒麽。”

說著,他從桌子底下掏出來一個不起眼的木匣子,打開一看,裏面裝了許多奇形怪狀的黑東西,“你瞧瞧,說的那個橡膠,是不是這個?”

度藍樺的呼吸都有一瞬間停滯。

她抓起箱子裏的東西捏了捏,果然有微微的彈性,但跟後世的相比還差很遠。

度老爺低聲道:“我照你說的法兒弄了幾回,幾年下來才得了這些,好像是有點眉目了,但做不成精巧東西,還特別容易幹裂,可能是差什麽關鍵東西。”

之前閨女說,這玩意兒若是操作得當,能弄得紙那麽薄,水潑不進,還不容易拉斷。

商業嗅覺敏銳的度老爺幾乎是立刻就覺察到裏面蘊藏的巨大商機,甚至不惜冒著風險親自出海考察了一回,後來又陸續買下來幾個長滿這種植物的海島。

“……上頭那些人都是簽了死契的,又沒有海船,不怕走漏風聲。”度老爺眼中瘋狂閃動著精明的光,“我都跟他們說了,日常好吃好喝伺候著,他們什麽都不用幹,專心琢磨這個。若真有了結果,立刻放歸自由身不說,還給他們一百畝地!”

若此事真能成,別說一百畝地,一千畝都算毛毛雨!

度藍樺一直都知道他在商業上頭精明,卻沒想到竟精明到這個份兒上。

她感受到了穿越後最大的激動,聲音都不自覺顫抖起來,“你,你真把那幾個海島都買下來了?”

聽了這話,度老爺不高興了,有種有錢人被質疑的屈辱感,“真金白銀,這事兒還能作假?”

其實也算不得買,那些海島上都是無主的,上頭的人都窮得了不得,終年打魚為生,基本誰占了就是誰的。

他還算厚道的,知道給子孫後代和自己積德,把大部分原住民都用海船全須全尾遷到別處,其他占島的多得是強取豪奪的事兒呢,不聽話就殺,殺一批就都服了。

這可真是大消息,難怪他著急上火要跟自己說呢。

度藍樺被震驚的半天回不過神,良久才悠悠嘆道:“這可真算是進可攻退可守了。”

原本她的那麽多擔憂,好像都在此刻煙消雲散了。

被閨女認同,度老爺還是很得意的,當即嘿嘿一笑,抄著袖子嘆道:“可不是麽。”

伴君如伴虎,樹大招風,雖然女婿如今簡在帝心,但這層保障並不夠牢靠,因為在真正龐大的利益誘惑面前,所有情誼都不值一提。

這幾年度家商號發展的著實太猛了,本就引人註意,若後頭橡膠的生意真成了,富可敵國不是夢。如今朝廷尚且能夠容忍,可若來日他富甲天下,難保朝廷不殺雞取卵。

索性他就先下手為強。

那幾座海島並不在海商們常跑的固定航線內,距離大祿朝頗有一段距離,具有相當的隱秘性。接下來他就慢慢轉移家中的黃金珠寶,若朝廷厚道,自然皆大歡喜;若朝廷捅刀子,他狡兔三窟,拍拍腚也就跑了。

隔著天涯海角,朝廷鞭長莫及,真要打還不夠本錢的……所以只要跑到那兒就高枕無憂了。

周圍的環境他也考察過,最大的威脅就是大祿朝,其餘諸多小國也不過蝦兵蟹將,不足為懼。

到時候真正掙錢的橡膠產業還在,大頭家業也有,住在幾座海島上也不怕悶得慌,害怕的話他也能大大方方屯兵駐馬,豈不跟小國王似的美滋滋?

度老爺能想到的,度藍樺自然也想得到。

這麽多年,她還是頭一次如此真心實意的朝對方豎起大拇指,“高,實在是高!”

從今往後,可算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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